休闲性,是庙会的重要属性特征之一。在明清以来的江南庙会中,女性展示了缤纷多彩的休闲娱乐方式,说庙会是江南妇女们的狂欢节,也不为过。
一、游山玩水
江南庙会一般集中在春秋两季,当此时,或绿草如茵,鸟语花香,或天高云淡,金风送爽,正是江南风景最为清秀可人之际。在传统的男权社会,妇女们被局限在深闺厅堂之中,外出的自由受到限制,因此每到庙会,江南妇女们可以以宗教信仰为借口,突破伦理的藩篱,尽情享受自由的快乐。
庙会使女性的身心得到放松,在去庙会的沿途中,女人们可以尽兴游乐。是时,夭桃始华,新草初萌,放眼大自然的美丽景色,女人终于可以暂松一口气了!这样的心情对于终日劳作的乡村女性来说未免过于奢侈,她们得有借口。
二月初二为土地神诞日,在苏州,城中廊宇,各有专祠,牲乐以酬;乡村土谷神祠,农民亦家具壶浆,以祝神釐。民谚所谓“二月二,龙抬头”,有妇女不用针线,恐伤龙目之说。其实所谓二月二停针线,是妇女们借神的名义行游春之乐事。
在此意义上,顾领刚说,“游览是人生的乐事,春游更是一种适合的人性的要求,这类的情兴结合了宗教的信仰,就成了春天的进香,所以南方有‘借佛游春’一句谚语”。乾隆《长洲县志》说:“惟妇人多不事女红,又往往藉入庙烧香以游览名胜,此则习之最陋。”
二、追求爱情
在传统江南乡村,人们大多聚族而居,女子很难独自打破由血缘关系织成的社交网络,因而在择偶问题上不得不依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以乡镇为中心的庙会则提供了她们一次走出去自由择偶的机会。胡适的母亲就是在一次江南庙会中相中了后来成为她丈夫的“三先生”胡传的。
再者,传统道德要求妇女“坐则垂帘,出必拥面”,她们也缺乏机会见识自己心仪的男子,而开放的庙会则给了她们更多释放青春冲动的时机。因此在江南庙会上,我们时常可以见到男女混杂的场面,而桑间濮上之举也间有发生。
苏州的“轧神仙”庙会,其初衷是人们期望能在如潮的人群中“轧”到一位真正的神仙,以得到好运,但神仙是轧不到的,男男女女拥挤在一起时,小伙子趁机摸一把则更为常见。至于很多姑娘们在这样混乱嘈杂的环境中不气不恼的原因,不言自明。
农历二月十九,浙江姚北地区有芦城观音庙会。当地民谣:“二月十九芦城庙,光棍老倌双脚跳。若有一堂勿赶到,夜里困之脚喊吊。”“二月十九芦城庙,礼拜社头真热闹。年轻妇女兴致高,胭脂花粉打扮俏。东约姑娘西约嫂,又借罗衫又借袄。庙前庙后都赶到,一世为人难得到。”这些诙谐的民歌说明,所谓芦城庙拜观音,对青年男女来说只是一个幌子,得到异性青睐恐怕才是真意。
在近代上海,青年男子们常常追随在那些烧香的妇女们身后,夹杂其间,与其调笑逗乐
。而有些妇女不怒反喜。《上海竹技词》云:“罗衣新试称身材,约伴烧香红庙来。惹得游蜂争逐队,故迟娇步作低徊。”三、招亲访友
江南庙会一开,四乡民众咸集,有些庙会甚至达到“倾国而至”的地步,在庙会举行之地的城乡主妇们,就要做好接待远道而来的亲朋好友的准备了。而庙会所拥有的时节性,为这种有时间规律的亲朋聚会,提供了现实的契机。
比如:同治《苏州府志》说苏州人“岁首即会于佛寺,曰之‘岁忏’。士女闻咽,殆无行路。亲友有经岁不相面者,多于此时相见。”
清时的苏州中秋之夜,妇女们要到各处尼庵看“烧斗香”,届时“妇女盛装出游,携磕胜地、联袂踏歌。里门夜开,比邻同巷,互相往来……逮鸡声唱晓,犹婆婆忘寐,谓之走月亮。”
在江南蚕乡,三四月谓之蚕月,家家闭户,不相往来,因此在清明时节,在蚕神庙会大兴期间的湖州,“各家青年主妇有做客的习惯,由婆婆主持待客。妇女们乘田蚕大忙前走动一下,颇合情理。”
清明时节,自杭州香市回来的妇女们,也不忘了给亲友捎上杭州的土特产:“清明节,很多人家在门前屋后插柳条,种植树木;有的到野外‘踏青’赏景;有的佛门弟子、老太大辈在此季节往杭州灵隐、天竺烧香,拜佛游春,一举两得。回来时买些西湖画扇、竹篮及杭州土特产分送亲友。”
臧克家也曾在1931年的《申报》上写到,当江南乡村庙会举行时,“从外祖母起一直到自己的女儿,女儿的小姑,几世不走动了的亲戚,因此也走动起来”。
妇女们还会趁着庙会时机回娘家探望父母。如清潘宗鼎《金陵岁时记》记载南京“土地会”:“土地会,乡村以二月二口日赛土神会礼……吾乡女子新嫁者,率于是日归宁。谚云,二月二,家家接女儿。途中香舆往来如织,随载朱漆提盒,以贮馈赠之品。”又,南京谚语:“二月二,龙抬头,家家接女诉冤仇。”
四、欣赏文艺
很多江南庙会例有戏剧演出。江南妇女们在逛庙会之余,经常在戏场流连忘返。那种疯狂痴迷的劲头,有如当今的追星一族。江南庙会中的戏剧演出名目众多,有“年规戏”、“小满戏”、“春台戏”、“冬至戏”、“开光戏”、“谢火戏”、“谢洋戏”、“蚕花戏(皮影戏)”、“青龙戏”、“目连戏”、“关帝戏”等种种类别,戏剧舞台常常就搭在神庙的对面,妇女们往往先拜神,后看戏,一举两得。
江苏盛泽蚕花殿是道光年间建造的蚕神庙,也是当年丝业公所在。相传小满日是蚕神诞辰,一年一度的“小满戏”遐迩闻名,引来无数靓装女子。江南春天,城乡临时搭台,醇钱演剧,男妇聚观,谓之“春台戏”。
《坚瓠集》记载了康熙年间苏州城中大型春台戏的场景:“康熙癸酉春,苏城搭台演戏,几无隙地。妇女有抢去首饰者,有被人奸骗者,无赖生事起衅不一。当事不为严禁,至四月犹未止。”
花鼓戏向被称为“淫戏”,下层江南妇女却偏偏痴迷。《上海县竹枝词》云:“花鼓淫词蛊少蠕,村台淫戏诱乡郎。安排种种迷魂阵,坏尽人心决大防。最坏者花鼓淫词、村台淫戏,引诱子弟,游荡废业。”
明清两代,宁波郸县梁山伯庙会上要照例上演《十八相送》、《楼台会》等折子戏,以后上演《梁山伯与祝英台》戏文,多为越剧。看戏者多为年青男女,崇拜梁祝至死不渝的爱情,希望白头到老。
绍兴地区五月至七月间则有隆重的“平安大戏”。先于五月初间,每乡村中,由一发起人,向各家捐款,于是选一日期,在土地庙开演。演出时,“近村妇女,呼朋唤友,前来看戏,非常热闹”,并且看戏时妇女儿童还要头插桃树枝或桃树叶以辟邪。
乡村居民虽然平时舍不得吃穿,但在酬神演戏上却往往舍得花费。即便演剧艺人,也常常从城里高薪延请。此种情形往往令上层士绅鄙夷不屑:“盖民愈贫而俗愈糜。即此可见一斑矣。”但他们又哪里能真正体会乡村庙戏对农人们的那种巨大的吸引力?
江南庙会中还有划船、武术等体育表演节目,也会引来无数妇女观看。与之类似的,还有划龙舟、“踏白船”等活动。明清以来,苏州人每逢端午要以龙舟竞渡的方式纪念伍子胥,浙江上虞人则以同样的方式纪念曹娥。旧时每年三月十六嘉兴地区的“踏白船”活动,是为祭祀“蚕花娘娘”而兴。
总之,走出深闺的江南妇女,在庙会中能识见世间的繁华,于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体会热闹场面。江南妇女们当看到游行的仪仗抬阁,悬挂的彩灯装饰,陈列的新奇珍宝,以及洋溢在每个人脸上的欢乐时,都会感到无限欢跃。恰如明末唐寅《元宵》一诗所言:
有灯无月不娱人,无月无灯不算春。
春到人间人似玉,灯绕月下月如银。
满街珠翠游春女,拂地笙歌赛社神。
不展芳樽开口笑,如何消得此良辰。
撰稿/孙歆【读史品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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