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年前的一八八O年,我国近代佛教史上杰出的高僧弘一大师乘愿而来,住锡娑婆。弘一大师传奇般的六十三年生涯,前三十九年的生活和经历,与后二十四年相比较,两者展现出截然有别的人生风采,以致于世人将弘一大师一生分为两时期——李叔同时期和弘一大师时期。
众所周知,作为一代艺术大师的李叔同先生,在音乐、美术、文学、教育等领域,都有巨大的成就。特别是在戏剧,美术、音乐等艺术方面,李叔同先生还是一位拓荒者和开垦者,有筚路篮缕、以启山林之功。三十九年的辉煌生涯,充分展现了一位才华横溢、风流倜傥的才子形象。曾记何时,一首《送别》,以其委婉惆怅的旋律,缭人心弘,配之于“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的场景,不知陶醉了多少人的心田。有专家称李叔同为“中国近代艺术之父,”笔者认为,他当之无愧。而令人难以置信却又不由得使人肃然起敬的是,就在他的事业如日中天之时,他却毅然抛下了一切,遁入空门。李叔同在一九一八年的正月十五日归依三宝,取法名为演音,字弘一;同年六月三十一日,在虎跑寺出家;八月十九日正式剃度为僧;十月中旬,弘一大师在灵隐寺受比丘戒。嗣后的二十四年,这位中国近代艺术巨匠走上了弘传佛法、精谨修行的不归之路。当年沪上报刊对此事妙作报道可谓连篇累牍,但多为猎奇。而有一报道的标题,却颇为严肃,也颇具远识——“巨星殒迹,龙象临世。”由于弘一大师在出家前的高知名度,以及他出家后所弘所行的又是以“难行”而著称的律学,因此有关他出家前后的经历及行持方面的情况之研究介绍,至今仍时常见诸报刊杂志及研究专辑。但弘一大师给我留下的印象最深刻的,也让我最为感慨的,则是出家后的弘一大师对待艺术的态度。
弘一大师出家事,一心向道,他自述以前拿手的“诸艺皆废”。因为他认为:“耽于书术,增长放逸,佛所深诫”。但实际上,弘一大师对艺术,在出家后的态度也是有所变化的。确实,自入空门成为缁素后,他与过去所热爱的绘画、戏剧艺术已基本无缘;而音乐、诗词、篆刻却还偶而为之。如在佛教徒中广为传唱的《三宝歌》,就是由弘一大师根据太虚大师的词所谱的曲。而他在一九三八年作于泉州承天寺的《李卓吾像赞》,虽然仅有“由儒入释,悟彻禅机。清源毓秀,万古崔巍”十六字,可在刻画人物方面,颇显当年风范。当然,一九一八年之后,弘一大师的音乐,诗词和篆刻作品,均为护教、弘教的内容;这是一不争的事实。在诸多的艺术门类中,出家后的弘一大师,对书法艺术情有独钟,不仅没有荒废,而且随其修行的精进、道行的深化,愈显其超凡脱俗,日臻完美。其中还有一段小掌故。叔同先生正式出家前,为了却过去对人的允诺,在杭州浙江一师宿舍中,为其同事姜丹书写了《姜母强太夫人蔡志铭》,书毕即折笔两断,以示与书法诸艺绝缘。出家后一段时期中,他亦确实谨遵戒律,诸艺不染。但这位艺术天才欲与艺术绝缘,可艺术却与他缘份太深。向他索求墨宝的人太多,拒之门外,不能遂众之愿;网开一面,又与自己愿望相背。于是,弘一大师向范古农老居士求教。范老的启发也确实高屋建瓴,不愧一代悟者之语:“自古佛门擅书法者极多,且不乏怀素等名家;法师不因书法而碍修学,反之以书法广植佛因,宣弘佛法。书法者,器也,其要务在乎与佛法圆融,此乃一大善事。”自此,弘一大师茅塞顿开,再度与书法艺术结缘。但是,我们在其晚年的书法作品中可以窥见其心路的变化。早年书法中所显示出来的气势雄健、遵劲庄凝,挟有“风霜雷电之气”的粗重硬朗,工整茂密的风格不见了,而呈现出来的是”朴拙圆满、浑若天成“的工楷,一扫六朝习气,这与他书写的内容不是字屏,而是佛经有关,也体现了他心如止水、疏于功利的境界。后人评价弘一大师后期书法的特点是平淡、恬静、冲逸之致,不追求细枝末节的完美,而注意书法的整体艺术效果。确实,弘一大师晚年的书法作品,正如叶圣陶先生所说:“不傍门户,不落窠臼,就是所谓独创了”。
中国佛教史上,在书法艺术上最负盛名的是唐代怀素法师,他的狂草,不拘一格,桀傲不驯,有争脱一切世俗桎梏之气势;而弘一大师的工楷,淡泊宁静,有淡漠一切世俗功名之胆魄。怀素和弘一两位大师,又同是律宗之弘传笃行者,此中三昧,实耐人参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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