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之资,一朝斯罄。"
行走沙漠,水比食物更重要,水就是生命,没有水,就等于断送了生机。现在,玄奘不但迷了路,找不到野马泉补充水源,又损失了仅有的一些水,他会怎么办?玄奘依然没有荒乱,也没有嚎啕大哭责怪上天--这些举动只会让本就低落的情绪更加糟糕,白白耗费宝贵的体力精力,对走出困境一点帮助都没有。
玄奘十分冷静的选择了原路返回。这是他西行路上唯一一次向东掉头,但这绝非怯弱和丧失信心的表现,而是实在没有办法--在当时的情况下,往东折回第四烽大约是一百多里路,顺利的话一两天就能到,还在身体能够坚持的范围内。掉头易,违心难,往东的每一步,对玄奘来说都是煎熬:
"不至印度终不东归一步,今故何来?宁可就西而死,岂归东而生!"
这就是当时玄奘真实心理的写照。到底是为生存而归,还是为信仰而行?对一个一直以信仰来支撑生命的人来说,违背誓言,违背本心,无疑是一种痛苦的挣扎。
在向东走出十几里地后,玄奘心中的痛苦和矛盾越来越强烈--如果往回走,即便侥幸得活,补充了水源重新上路,对整个西行旅程来说,这也是一处难以抹去的污点,这个污点甚至会伴随一生,让自己陷入无休止的悔恨与自责中。
"宁死也不能掉头!"玄奘在心底一遍又一遍的告诫自己。《士兵突击》里,傻乎乎的许三多在五班驻地上夜以继日的修着他那条路,为的只是"要做有意义的事"这个信念。对玄奘而言,活着最有意义的事无疑就是前往西天取经,将佛法发扬光大。
终于,在往东行走了十多里地以后,玄奘再次下定决心,猛然收住脚步,牵着那匹"瘦老赤马"掉转方向。呈现在玄奘眼前的是一长串脚印,那些孤独的脚印,重重的敲击在他心上。
"我不能就这么回去,不抛弃,不放弃!"玄奘咬了咬牙,再一次迈着坚定有力的步子往西走去。
此时的玄奘,身边剩下的只有老马和一些干粮,日光从身后射来,让他感到温暖和踏实--不抛弃信念,不放弃希望,这就是他所想的全部。
找不到水源,又没了储水,看淡生死,唯有一心,在茫茫莫贺延碛大沙漠的深处,玄奘与死神同行。
八百里莫贺延碛,白天,时而狂风怒卷,黄沙如雨而下,情景应该跟电影《天地英雄》里东归的取经队伍被一场铺天盖地的沙暴所吞没类似;晚上,沙漠中磷火肆虐,"鬼影"憧憧。冬天沙漠里巨大的昼夜温差也给玄奘的身体带来了巨大的考验。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就像当初在葫芦河边遭遇石盘陀的威胁时一样,玄奘开始念诵观音名号,希望借此让内心得以平静,呼唤观音菩萨保佑自己。
此后的四夜五天里,玄奘滴水未进,已经达到了一个人生存的极限。口干舌燥腹如火燎的玄奘似乎感觉到了生命即将终结,半昏半醒的倒在沙地里,默默念诵观音名号。人在濒临死亡之时才会说出心里最真实的想法,玄奘也不例外:
"玄奘此行不求财利,无冀名誉,但为无上正法来耳。仰惟菩萨慈念群生,以救苦为务,此为苦矣,宁不知耶?"
意思是说,我此行不是为了财物好处,也不是为了博得名望声誉,只是为了追求无上佛法才一心向西。可是菩萨啊,您应该死以救苦救难、保佑众生为己任,我现在是如此的艰难困苦,您难道熟视无睹吗?
玄奘的这段自言自语,与其说是向菩萨祈祷,不如说是对菩萨的怀疑和质问;他的内心很无助,但发愿的语气却很强硬--我玄奘把生死都托付给了你们,你们却对我的处境视而不见,这难道就是我这样一个虔诚向佛之人应该落得的下场吗?我不甘心啊!
就这样,可怜的玄奘躺在沙地里断断续续的祷告着、倾诉着、抱怨着,因为脱水,他的眼睛变得看不见东西,慢慢昏了过去。或许是命不该绝,或许是他的话让佛祖和菩萨感到羞愧,到了第五天半夜,沙漠里突然刮来一阵大风。清凉的大风带来了阵阵水汽,让玄奘慢慢醒了过来。那匹"瘦老赤马"也跟着站了起来,用力在空气中嗅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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