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法师传第九卷
离开高昌国,奘师继续西行约百余里,来到阿耆尼国境(今新疆焉耆)。
这里有一名叫阿父师的名泉,在沙漠地带的一座绝壁之上,崖高数丈,水自半崖而出,相传曾有一段奇异的因缘。据说,以前曾有商侣数百人途经这里时,水都用光了,一行人饥渴疲惫,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时候,其中有一位僧人,什么东西也没带,一路上都靠大家供养过活,可是他一点也不紧张。于是就有人建议说:“这位师父是学佛的出家人,所以我们一路供养他饮食,现在断了饮水,我们都很着急,他却一点也不忧虑,也该叫他想想办法啊!”这说话的人,原本带着责备的口吻,但没想到这位僧人听完,却一口答应下来,并对大众宣示说:“你们想要得到水,先要礼佛,接受三皈五戒,然后我再为你们登崖求水。”大家虽然半信半疑,但眼看别无他法,只得依从他的话,全体向空遥礼佛陀,接受了皈戒。
受戒完毕,僧人又教大众,等他登上绝壁后,齐唤“阿父师为我下水!”众人等到僧人登上砂崖以后,就依教而行。不久,果然水从半崖涌出,大家无不欢喜雀跃,赶紧将皮囊盛满泉水。可是等了许久却不见僧人下崖,于是大家都登崖观看,才惊见僧已端坐入灭。大众为此悲号不已,依照西域的礼法,在僧的坐处举行火葬,并聚砖石为塔。这塔至今依旧存在,水亦从此不绝,给行旅往来的人,带来许多便利。此泉水非常奇异,不论旅人多少,水始终用之不尽;若无旅人时,则仅冒出些许津液。从此,这里就命名为阿父师泉。
奘师与众人经过阿父师泉时,听了这一段数百年前的求水因缘,无不感动异常,当晚就宿在泉旁,准备次日再出发西行,越过艰险的银山。银山又高又广,到处都含有银矿,西域各国都用银钱,大多便是从这里开采的。奘师一行翻过银山,正向西行,忽然一声锣响,道旁拥出一群强盗,高叫着快留下财宝。奘师给了他们一部分财物,方得前进。这时天色已晚,奘师恐怕路上不太平,就在一河边过夜。同来的有些胡商,抢先要到王城去做生意,几十个人结伴,半夜里私自出发。走不到十来里路就遇上强盗,财物被劫,几十人都被杀死,无一得脱。第二天早晨,奘师一行前来经过,见道旁遗骸还在,血渍未干,财产被抢一光,大家不胜伤叹。又走了一程,渐渐望见王都,阿耆尼王和大臣们出城迎接,并请进城歇息。可是这国以前被高昌国寇扰过,两国结了仇恨,所以不肯给马。奘师停了一宿即行。
奘师从阿耆尼国西行,渡过一条大河(即开都河),一路都是平川原野,走了七百多里,进入屈支国(即龟兹)界(今新疆库车)。将近王城,屈支国王率领群臣和高僧木叉毱多等来迎。此外僧众数千人,都在城东门外张起浮幔,安奉佛像,作乐迎接。奘师到了王城,国王和众僧前来慰劳,各在大幔就坐。有一个僧人,捧着鲜花一盘,来送给奘师。奘师捧了鲜花,到佛前散花礼拜后,便在木叉毱多旁边坐下。过了一会,再去散花;散花罢,又献葡萄浆。大众进城,先簇拥奘师到初一寺,受花受浆;随后又依次到了其它各寺,轮流献花献浆。这样忙了一天,到天黑才完,大众也才散去。
这里也有高昌国人几十人,在屈支国出家,别居一寺,在城东南角,他们听说奘师从家乡来,坚决请奘师前去住宿,法师就在那里住了一夜。第二天屈支国王亲自来请法师进宫,供养极为丰盛,席上设有荤菜,虽是三净,但法师合掌不食,国王怪而问故,法师道:“这是渐教为接引众生所开的方便,贫僧所学乃大乘佛法,不敢开荤。”国王遂叫撤下筵席,另供素斋。斋罢,法师辞别了国王,往城西北阿耆理儿寺,去拜会木叉毱多高僧。
这位木叉毱多,是西域的一位大法师,博闻强记,在当地的威信极高,屈支国王及百姓,都敬重他,号称“独步”。他曾游学印度二十多年,读遍了众经,而最擅长声明。他见奘师来拜,也只以普通的一位客人看待,不怎么尊重他。他对奘师说道:“我们这里《杂心》、《俱舍》、《毗婆沙》等应有尽有,足够学习,我劝你不必西行,徒受辛苦。”奘师问道:“不知道这里有《瑜伽论》么?”木叉毱多道:“要问这邪书做什么?真正佛门弟子,是不看这书的。”奘师起初本来还敬重他,及到听见他说这是邪书,就视之如土,回答道:“《俱舍》、《婆沙》敝国也有,遗憾的是它理疏言浅,义不究竟,所以专程西行求经,要学大乘《瑜伽论》。这《瑜伽论》是当来下生佛弥勒菩萨所说,现在您说它是邪书,诽谤大乘经典,不怕堕入无间地狱么?”木叉毱多道:“《婆沙》等论,你未必能解,怎么说它理疏言浅?”奘师反问道:“法师都能解么?”木叉毱多道:“我都能解。”奘师便引《俱舍论》初文来问,哪知一开头他就答错了。再进一步追问,木叉毱多马上色变,说道:“你再问别的地方。”奘师再提出一条,木叉毱多也不记得,硬说论里面并没有这句话。当时王叔智月出家为僧,也懂得经论,刚好在旁边,即出来证明《俱舍论》里面确实有这句话,当场取出论本对证。木叉毱多生大惭愧,支吾说道:“年纪老了,记性不好。”又问其余各部,木叉毱多也解释不通。奘师见他已经理屈词穷,不便再去追问,就起身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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