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传统文化博大精深,究竟该抓哪几个方面?日前应邀做客“名人名家讲堂”的清华大学教授、国学大师张岂之说,他有几点建议。
第一个建议,要读一些关于中国传统文化文献学的书籍。国学有四个部分,分别是经、史、子、集,经史子集就是文献。文献学是国学里的专门学问,其中包含的科目有目录学、版本学、校勘学、考据学、训诂学,等等。在大学里读文史学位的同学们,一定要补这些方面的课,不补将来基础不稳固。
第二个建议,要研究儒家的经学。从春秋孔子创立儒家到清朝,儒家有十三本经典经书,即十三经,《周易》、《周礼》、《仪礼》、《尚书》、《诗经》、《论语》、《孟子》、《孝经》、《礼记》、《尔雅》、《左传》、《公羊传》、《榖梁传》。这十三本书中儒家如何治国理政、个人立身修养都有所论述,包含着深刻的道理,是中国封建社会里最实用的教科书,使得中国人很早对本民族的文化就有了认同感。而儒家的十三经适应中国古代的农业社会,治国以农业为本,做人以孝道为本。儒家就是抓这两“本”,首先农业要搞好,教人首先讲孝道,对父母有孝道,对兄弟讲友爱,推而广之,爱你的同乡,爱天下之人。儒家有一条,你对亲人都不爱,你爱谁呀,那是空话;对父母都不孝,你还爱谁呀,都是空话。两千多年农业社会,用儒家思想治理国家,效果很好。孔子讲过一句名言“慎终追远”,父母死了以后,要很谨慎地埋葬,这就是“慎终”;父母还有父母,一直延续下去,还有远祖,一个人不能忘祖德,我们都是炎帝、黄帝的后代,有一个文化的认同感,这就是“追远”。所以我有一个提议,我们以清明节作为我们中华民族的感恩节,不知道在座的朋友们同意不同意。我们要怀念我们的祖先,一直追溯到炎帝、黄帝,我们都是炎黄子孙。清明节是中华民族的感恩节,这样倡导,没有坏处,不是迷信,也不是一种宗教,是让我们中华民族的子子孙孙不忘祖先,不忘祖德,不忘中华民族的优秀文化传统,在这个基础上,努力创造我们的未来,把特色社会主义建设得更好。在大学读文史硕士、博士的朋友们,十三经要好好地读,好好研究,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做好学术研究。如果没有这个基础,很难取得学术的高成就,底气不够,文化的立足点不稳,不研究这些就不知道什么是中华传统文化中的优秀成分。
第三个建议,要关心考古学的研究成果。上个世纪的二十年代,大学者王国维提出,把历史问题搞清楚,要有两方面的证据,一是要看文献资料,二是要看考古资料,把两方面资料结合起来,相互印证才能取得重大的学术研究成果。这个“二重证据法”是学术研究的基本方法。
第四个建议,要关心世界学术。文艺复兴以来,西方一些国家人文社会科学的发展得益于经济学、社会学、地理学、人类学、心理学、人口学、语言学等学科的交流和相互借鉴,而且和自然科学的发展紧密相关。所以我们除了要有国学的知识,还要有西学的知识。今天暑假,得到教育部的批准,西北大学中国思想文化研究所为全国研究生办了一个为期三周的讲座,“国学与西学”,请国内外的专家,有的讲国学,有的讲西学,加上讨论。我负责主持这些工作,效果相当好,所以我们搞国学的人,对本民族的文化要满怀热情地研究,这种研究,不能只看到本国的过去,还要看到整个人类的过去,凡是优秀的东西都要继承下来。要想对中国传统文化研究有造诣,要花大力气。
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核心理念有哪些是我们不仅要研究并且要继承下来的呢?我想不外乎这些,首先是“天人和谐”,“天”指自然,人要与自然和谐起来;其次“道法自然”,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这也需要研究道家的东西,我建议朋友们读一本书——《道德经》,它讲的是至柔哲学,即柔道。柔道,根据老子向孔子的解释,就是符合自然之道。老子问世界上什么东西最坚强,有的人说是大树,几个人都合不拢,所以大树最坚强。老子说,不见得,大风一来,连根拔起,未必是至坚。老子举了个例子,水,河流从西向东不断地流,处于卑下的地位,但是水的生命力最强。至柔的意思,就是像水一样,不要过分张扬,不要过分宣扬自己,不要把事情绷得那么紧,不要把事情做得那么绝对,不要扰民,激流勇退,等等,都是很好的现代人生的教育。我们当代伟大的政治家,一般都继承了中国儒家刚强进取的一面,同时又吸收了道家至柔的哲学,恰如其分。我们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设计师邓小平同志,在饭桌上经常叫他讲讲在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时做了些什么,小平同志说:“跟着走。”这是道家的回答,符合实际,一方面他当时并不是中央主要的负责同志,另一方面,革命遇到九死一生的关头,能够跟着走,也体现了革命者的坚毅性格。小平同志政治生活方面三起三落,非洲一些朋友建议:“邓先生,把您三起三落的政治经验跟我们说一下好不好?”小平同志说:“没什么可说的,归纳起来,就只有一个词——忍耐。”忍耐就是至柔哲学。我们作为普通的工作者,在普通的岗位上做学问,为了我们能力的提高,也需要尽量集中中国优秀的文化来丰富自己。
最后,我想用荀子在《劝学篇》的几句作结语,与大家共勉。荀子说:“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不闻先生之遗言,不知学问之大也。”这话很好,我们中华文化有个特点,眼界非常广,心非常宽阔,能容纳百川,能把各种民族包括中华民族的优秀文化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我们应该以荀子这样的学术风格来锻炼我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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